写给墙外的人:失恋,是另一种“服刑”

这几天,我定制了一批明信片。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这人性子急,纸才打印出来,热乎劲儿还没过去,没想好寄给谁,就开始盘算着怎么寄出去了。

以前我在英国、海南都曾寄明信片给国内的朋友,但好像一张也没能抵达对方手里。那种石沉大海的感觉,让我开始好奇:一封信,究竟如何才能真正抵达?

于是我去网上搜了搜“寄信”。出乎意料地,我闯入了一个特殊群体的世界——监狱服刑人员的家属。对他们而言,与墙内挚爱的唯一联系,似乎只剩下寄信和聘请律师这两条狭窄的通道。

我读着那些“写信注意事项”:如何在信封上写下对管教警官的感谢,如何在字里行间既倾诉思念,又需要让检查信件的人感到被尊重与愉悦,从而让你的信更快、更顺利地抵达。

这种感觉很难形容。直到我猛然想起最近一位失恋的朋友

那位朋友许久没有联系了,深夜发来消息,说遇到了“无法解决的人生问题”。我苦笑着回:“我也遇到了,因为附近共享充电宝都还满了。”

但听完Ta的故事。我忽然发现,失恋的人,与高墙外等待的家属,共享着同一种“服刑”的状态。


家属等待的,是经过审查、可能被退回、或杳无音讯的回信。每一个寄出的字,都像投入深海的漂流瓶,不知能否激起回响。

失恋的人等待的,是一封来自过去的“解释”,一个来自对方的“回心转意”,或哪怕只是一句诚恳的“对不起”。你编辑了无数条微信,又逐字删除,因为你清楚,那个收信的人,已经单方面关闭了收件箱。我们都在“等待一封信”,而那封信可能永远无法抵达我们都被困在“单方面通讯”的孤岛里。

家属们学习在信里写:“里面管理很文明,管教很好,我很好,你放心。”——这些话,是写给检查者看的,也是为了保护墙内的人,更是为了骗过自己,维系那根脆弱的线。

失恋的人也在学习新话术。对朋友说:“我没事,我很好。”对家人说:“早就过去了。”在深夜的社交媒体上,发一首语焉不明的歌,几张看似明媚的风景照——这些,都是经过精心“审查”后,才允许发布的“安全内容”。真正的崩溃,只敢留给凌晨三点的天花板。

我们都在用公开的“我很好”,来寄送私密的“救救我”。

家属的思念,需要经过警官的检查与传递。你的爱和牵挂,被置于一个系统的、冷漠的流程之中。

而失恋者的思念呢?它需要依赖曾经美好的回忆来传递——那家一起吃饭的餐厅、那首一起听过的歌、甚至同一款洗衣液的味道。这些没有生命的“第三方”,成了刺向你内心的信使,每一次投递,都带来一阵熟悉的绞痛。所以我们的思念,都依赖一个“第三方”来传递。

但是我们最私密的情感,都失去了直接投递的资格。

正如那些指南里说的:“人在最低谷时,心理感受会特别敏感。雪中送炭,远胜于锦上添花。” 对墙内的人,一封信,每个月墙外的定时汇款,都在传递着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关心你的信息。

对失恋中的人,同样如此。你不需要朋友滔滔不绝地分析利弊,不需要朋友积极地介绍新对象。Ta可能只需要你安静地陪在身边,像递上一个无声的“馒头”:一句“我在这里”,一张纸巾,或一次允许Ta崩溃的包容。我们最需要的,其实都不是“锦上添花”。而是稳定且坚定的陪伴,帮助我们战胜孤单。


我看到了那些家属在信封上写下的、给管教警官的话:

“辛苦管教帮检查信件,祝您工作愉快。”

“谢谢你们,让我的思念,有处安放。”

读到这里,我很难说出是什么滋味。

我想对我的朋友,以及所有正在情感中“服刑”的人说:

也许,我们也该学会在生活的信封上,写下这样一句话——不是写给那个已经离场的人,而是写给我们自己,写给时间,写给命运这个严苛的“管教”:

“辛苦你了,帮我检查这段过往。祝我自己,早日‘出狱’,找到自己的那片海。”

“谢谢时间,让我的思念,终于有处安放。”

然后,像一位最忠诚的邮差,把这份经过泪水的审查、被成长盖章的信,稳稳地,投递给未来的自己。

刑期或有长短,但爱过本身,不是罪过。而等待信来的每一天,都是我们在为自己的心,争取减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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One thought on “写给墙外的人:失恋,是另一种“服刑”

  1. 最近好多博友在弄明信片活动,把这一古老的有点被人忘却的交流方式又翻到了台面上,感觉还是很亲切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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