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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仁后来总想，那个世界一定是个结构精妙的骗局。
故事开始于数学物理方程课前五分钟。他骑着那辆除了铃不响哪都响的破车，像枚精确制导的导弹，射向教学楼。透过门缝，他撇见了那个4个神圣的数字——签到码。在教务系统的宇宙里，孙仁这个名字暂时不会变成“缺勤”的悲惨状态。
冲出教学楼，大跨上车，他调转车头，感觉自己像个刚炸完桥的游击队员，成功撤退。春天的阳光，此刻不再是电磁波，而是上帝慷慨赠送的、不要钱的蜂蜜，浇在身上。吹得人心痒痒的。日头把背心晒得发烫，凉风顺着袖管子、领口往里钻，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，都张着小嘴哼哼。
路右边那大草坪，可是热闹得紧。上百个社团在那摆开阵势，花花绿绿，呜嗷喊叫，活似一锅滚开的杂碎汤。那草皮子，叫前几日的雨水浇得狠了，一股脑地往外钻，绿得淌油。动漫社那些女学生，上身倒是五花八门，但下身统一露着白花花的腿；街舞社的几个愣头青，把个破录音机开得震天响，在草地上拧麻花，脖子上的链子甩起来，能晃瞎人眼；远处还有耍笔杆子的、唱戏的、放风筝的，把那风筝放得比教学楼还高，真不知道会不坏把飞机钓下来。
孙仁眯缝着眼，两腿机械地蹬着车轱辘。这热火朝天的景象，在他眼里，隔着一层看不见的毛玻璃。那喧闹是他们的，像隔着河岸看对岸的灯火，暖烘烘，亮堂堂，却烫不着他的皮肉。
赶着回去打游戏，哪有这闲心停下。
他倒是贪恋眼下这一刻——日头把背心晒得发烫，凉风顺着袖管子、领口往里钻，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，都张着小嘴哼哼。这份独个儿的舒坦，不与人言说的小自在，像偷喝了一盅温吞的米酒，从喉咙眼一路暖到肚脐眼。
他正美着呢，忽然间，天色就变了。
不是寻常那种乌云翻墨，而是头顶上好大一块蓝天，像是被一口吸干，“刺啦”一声就裂开一道惨白的大口子。没等他醒过神，一个炸雷，不是从天上来，倒像是从他脑瓜仁里爆开，喀嚓！震得他三魂七魄都错了位。
紧接着，他就觉着身子一轻，不是腾云驾雾的轻快，而是像被人从烂泥塘里往外拔萝卜似的，一股子蛮不讲理的劲儿，攥着他的领子往上提。屁股底下的破车、眼前的绿草地、喧闹的人声、暖烘烘的日头……全都像退潮似的，“呼啦”一下从他感知里抽走了。最后钻进他耳朵眼的，是一个又干又硬，像是庙里泥胎塑像开口的声音，一字一顿：
“孙仁，签到……早退。流放异界，即刻执行。”
阳光的暖意还没散尽，刺骨的寒风就裹了上来。他像颗被弹弓射出去的泥丸，一头栽进了无边的、冰冷的、色彩混乱的虚空里。只留下那辆破铁驴，在四月天的日头底下，或许“哐当”一声，歪倒在路边，惊起几只正在草根下扒食的肥麻雀。
孙仁最后的意识是：妈的，原来掌管签到的，真他妈是个神。
他就这样被带走了，像被风吹走的一粒尘埃。只留下那辆破车，歪在春草青青的路边，见证着一个关于签到、自由与雷霆之怒的，传说中的大二学生。
孙仁醒来时，首先闻到的是股子怪味儿——半是发霉的稻草，半是某种薰衣草香精，混在一起活像老太太的梳妆台被打翻在了马厩里。他睁眼瞧见天花板上吊着个锡蜡烛台，烛火跳得正欢实，把个木头房梁照得影影绰绰。
“操他娘的，”他心想，“这梦做得还挺立体。”
他醒来后一个鲤鱼打挺——结果落在硬木床板上，疼得直抽凉气。这下他彻底醒了，光着脚丫子踩，活像只刚被阉了的猫满屋子转悠。雕花木椅、鎏金马桶、墙上还挂着手织挂毯，织着个胖天使在吹喇叭。看到这儿，孙仁乐得后槽牙都晒着了——穿越了！还是豪华单间！
短暂的震惊过后，一股狂喜像嗝一样顶了上来。穿越了！他，孙仁，一个在二十一世纪被高等数学逼得屁滚尿流的大学生，居然成了异世界的主角！这意味着什么？意味着精灵妹妹那尖耳朵会害羞地抖动，兽娘妹妹毛茸茸的尾巴会蹭你的手心，还有巨龙宝藏、上古魔法……去他妈的数学物理方程，去他妈的早退流放，这里是老子的新手村！
他兴奋地跳下床，感觉自己像个刚充了值的VIP玩家。当务之急是搞清楚“角色设定”。他在房间里翻箱倒柜，动作轻快得像只偷到了油的耗子。在皮质的行李箱里，净翻出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：几本厚重的大部头，书名诸如《基础元素引导与安全规范》，等等《异世界风流骑士》？好东西一会儿看；还有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、面料不错的黑色军装；还有一份用看起来就很牛逼的羊皮纸文件——“帝国魔法与军事学校入学通知书”
“稳了！”孙仁打了个响指，看来原主是个学霸型选手，正好方便他打入……呃，是融入这个世界内部，开展丰富多彩的业余生活。
他丝毫没有注意到，他能读懂这些异世界蚯蚓文，甚至加密的蚯蚓文，就是他最大也是唯一的“穿越福利”。
突然想起看过的那些网文套路，他当即对着空气比划：“系统老哥？在不在？给个新手大礼包呗？”只有烛火噼啪作响。他不死心，又念叨：“精灵妹妹兽娘姐姐，我这儿货到付款，速来签收啊！”
正美着呢，眼角瞥见行李箱底有个小缝。这厮前世在宿舍偷藏泡面的灵光涌了上来，三抠两撬，暗格“咔嗒”弹开，哗啦啦掉出一堆物什。
最上头是几张身份证明之类的东西。第一张，照片上是他现在这张略显苍白的脸，表情略带傲慢的年轻人照片——毫无疑问，就是他现在这张脸，名字是“艾伦·弗罗斯特”，籍贯是某个听都没听过的边境小镇。可以，还是个贵族。
第二张，照片还是他，照片同样是“凯因”，但眼神锐利，嘴角带着一丝冷酷，背景是某种抽象的暗色花纹名字变成了“卡尔·里德尔”，身份是“皇家炼金师协会见习会员”。嗯？有点意思，莫非原主还是个斜杠青年？
当他翻到第三张卡片时，脸上的笑容像被冻住的狗屎一样僵住了。
照片里的人穿着朴素的商人服装，笑容憨厚得像食堂里的打饭阿姨，名字却变成了“约翰·史密斯”。这名字敷衍得就像在路边摊买的假证。
孙仁把三张卡片并排放在桌上，看着那三个名字、三种身份，却共享着同一张脸——他现在的脸。他想起某部特工电影，主角就有这么一沓不同身份的证件。
看着看着，鬼使神差的，他拆开了桌角的一只纸折的千纸鹤。果不其然，其上用暗红墨水写着几行字：“翠鸟暴露，猎犬已出动。永别了，同志。”
孙仁一屁股坐回那张软床上，感觉屁股底下的不是天鹅绒，而是针毡。
此刻烛火“噗”地爆了个灯花，把孙仁惊得一哆嗦。他忽然觉得这间精致的客房，像个精心布置的捕兽夹。窗外传来马蹄声。
孙仁后来总想，那个世界一定是个结构精妙的骗局。从大学的签到系统，到这个见鬼的异世界间谍身份，一切都他妈的充满了荒诞的、硬邦邦的、不容置疑的规则。你以为你逃课是为了自由，结果触发了流放；你以为穿越是龙傲天的开始，结果发现自己脖子上套着随时会收紧的绞索。
他想起那个把他扔到这儿的签到之神，觉得那位爷简直是个荒诞派艺术家。看看魔法教材，桌上的三张假身份证，和手上这张死亡通知书。这情形好比你去菜市场买二斤猪肉，摊主递给你一把上了膛的左轮。
盔甲的碰撞声由远及近，好像在楼下停住了。
孙仁把暗格推回去，忽然笑出声来。这他妈哪是异界冒险，分明是赶鸭子上架当特务。他掂量着那本魔法教材，寻思着要不要先学个闪现术——毕竟前世骑破车练就的逃课技巧，在这地方可能不太够用。
